如果有一天，我們的依靠不在了

這是茶非我最近心底的很深很深的感觸。


很多人不明白為什麼我對年青人的獨立性、自主性，有近乎偏執的要求與期待，就連與我最親近的妹妹和我周遭的友人，都常抱怨我對她們總是很嚴格。

對不起，我並不想說：「我是為妳們好。」這種＂只有壓力卻不一定有實質建設性＂的鬼話。因為，我很清楚，其實我真正擔心的是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... 。

小時候，我的父親因為工作及應酬，鮮少在家；就算在，八成也是在睡覺，不然就是跟著政論節目享受情緒起伏的快感。（Rule No.1: NEVER EVER try to have conversation with your Dad while he's watching political discussion or news programs.）此外，兒時的我很白目，而父親非常的兇，我幾乎每一次看到他都會被打，所以我每天都在想怎麼躲到姑姑阿姨叔叔嬸嬸家，可以正大光明的玩耍又不會被罵。總之，小時候，我與父親的感情一直處在超級低氣壓下。

在我14歲那年，某日一早在姑姑家醒來，睡眼惺忪的走進浴室，甫看見鏡子裡的自己，我嚇得魂都飛了。我看見自己渾身長滿了紅通通的痘子。所謂的渾身，就是除了臉蛋兒外，手、腳，甚至連我的背部，全都淪陷了；而我明明是個連青春痘都不太冒出來的人！

那時我的第一個想法：慘了，肯定是現世報，這應該就是絕症了... 

我開始細數自己幹過多少缺德事，讓上帝這麼看不過去，要用這麼醜陋的方式處罰我。我開始想到還有多少想做的事情還沒做，感嘆我的人生如此短暫，幸好這一路也還算順利愉快。我開始意識到如果真的時日不多，有件事情是一定要完成的：去跟老爸和好！

於是，我趕緊把衣服穿了，墨鏡和雨傘抓著，衝去樓下便利商店買了口罩掛上，接著便快步走回家。這一路上，我不斷思索這求和的話該怎麼說，說完了又該怎麼做；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感受，那應該是我生平第一次這麼急迫又積極的想跟我的父親好好說說話。

回到家，父親並不在，是奶奶開的門。我一見她，心底防備一下，瞬間眼淚如同瀑布般宣洩而下：「奶奶，我快死了！」想當然，奶奶聽到這話可嚇壞了，立刻叫嬸嬸帶我去看醫生，才發現那根本只是水痘，其他都是我自己幻想。

當下，對於＂還可以活下去＂，其實我沒來得及擁抱太多喜悅。主要是＂自以為得絕症＂這事兒真的蠻丟臉的，另外占據我大部分思考的，其實是...

我終於知道自己平常避之唯恐不及的嚴厲父親，其實在我心底是多麼的重要，重要到在誤以為自己要離開人世時，竟然覺得最重要的就是要與他和好；而對我衝擊更大的是，我真的實際感受到＂人很脆弱，隨時都有可能消失＂。

這次，我是得了水痘，倘若不是呢？倘若真的我就這麼走了呢？又倘若，得病的不是我，是照顧我的家人呢？我不在了，他們或許難過一下，日子照樣這麼過，如果是他們不在了，我該怎麼過呢？

你們曾經想過嗎？如果有一天，我們的依靠不在了，我們該怎麼過呢？

沒錢給你錢；沒辦法幫你想辦法；成績不好幫你向老師求情；出國留學媽媽作陪；畢業找不到工作拜託長輩幫你介紹；每場面試都陪你去；主管對你要求太多打電話去罵；你要買房子還幫你出頭期甚至全額；你結婚還幫你搞定一切繁複手續外加確定親家不會欺負你；你生子還幫你當免費保母... 如果，有一天；或者，就是明天！他們都不在了呢？

從那次水痘事件以後，我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，所以小時候一直很緊張的想快點長大（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被管、不想伸手向家人拿錢），想快點能夠有能力及權利自力更生，因為我很怕我來不及在他們消失以前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人。

很幸運的，我長大了，漸漸能夠照顧自己，甚至有餘力幫助別人，我才發現，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有跟我一樣的想法。每當我聽到他們笑著跟我說：「反正有妳在啊！」我的心就會揪一下。

以前我擔心自己沒人靠，所以努力讓自己不需要靠別人；現在卻換我憂心別人的問題；這真的是非常奇妙的心境轉變，我一面為自己感到雀躍，因為我長大了；另一面卻又為那些慣性依賴別人的傢伙們憂心，重點是當我向他們提起，他們總是揮揮手說：「不會啦！妳那麼強壯！」、「不管啦！反正就是這樣，妳要一直幫我喔~~！」...（苦笑）

是啊，我也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。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，相信他們也會繼續去找下一個可以幫助他們的人。只是，像這樣總是處在等待救援或奇蹟的人生，真的可靠嗎？如果救援或奇蹟都沒有發生呢？

前幾天去台北東區的 World Gym 運動時，我聽到兩位貴婦的對話，其中一位說了：「唉，養兒防老早就已經不適用了！現在我根本不奢望我兒子養我，只希望他們可以不要花光我的老本，我就謝天謝地了！」另一位也說：「真的，人老了，還是要為自己打算，小孩多不管用！」

的確，相信我們都能輕易的在我們各自的生活圈中，找到＂啃老族＂、＂尼特族＂的蹤跡（草莓族、水蜜桃族早就沒甚麼了不起了、已經不新鮮了！），不想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的人越來越多，慣性依賴家人、朋友的人也與日俱增；許多人甚至覺得，做人不必太認真，自己開心就好（至於被他們拖累的人開不開心、辛不辛苦，他們是不放在眼裡的）...。



Anyway。

我真的只有一個問題想問：你們是否曾經想過，如果有一天，你們的依靠不在了，你們該怎麼過呢？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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